第二章

除夕当天中午，罗希文拎着行李风尘仆仆地抵达夏家，因为不想看见她，所以金承佑把自己关在房里一整个下午，但是傍晚一到他就不得不出现了。

除夕夜的合家团圆饭，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缺席的。

没想到见了他之后，罗希文仅略略朝他点了点头而已，连声招呼都没有打，径自转头继续和语语笑着聊天，金承佑气闷地瞪着她，他胸中的怒意从昨天就开始累积，真正见到她本人之后，怒意上升的速度只增不减。

晚餐的菜肴丰盛依旧，是他妈妈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精心准备的，由于家里临时又多了一位客人，他妈妈一直很担心会招待不周，尤其来的人又是语语的好朋友，他妈妈更是卯足了劲，准备以夏家女主人的身分在语语及她的好朋友面前好好地表现一番。

用餐时的气氛跟昨晚小年夜时比起来显得热闹了许多，罗希文就像是个欢乐散播机、无论是爸爸、妈妈，之言大哥或是语语，每一个人她似乎都有话题可以聊，她能言善道、说学逗唱，令餐桌上的每个人都笑声不断。

除了他之外，大家都和罗希文聊得非常开心。

金承佑被她持续不停的娇声笑语搞得心情愈来愈烦躁，明明是合家团圆的传统节日，为什么她非要跑到别人家里来凑热闹？

看到所有的家人都非常欢迎她来做客的样子，金承佑感觉更加不爽。

好不容易熬到晚饭结束，金承佑又想故技重施躲回自个儿的房间去，没想到妈妈却提议大家一起聚在客厅里守岁，直到新年来临。

控制不住的视线不知不觉就会往她身上飘过去，但很明显地罗希文从头到尾都在回避他的目光，仿佛他是隐形人，并不存在于这个空间内。

整个晚上金承佑都绷着一张俊脸，闷闷地连一句话都没说，直到午夜来临，跨过了新旧年交接的那一刻，习惯早睡的爸妈猛打呵欠地先行回房休息，客厅里只剩下四个年轻人。

“啊，我得回去了，你们慢慢聊。”大人一离开之后，夏之言坐不住地马上起身准备开溜。

“咦，夏大哥，已经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啊？”

罗希文讶异地望着已经冲到门口去蹲下来穿鞋的夏之言。外头的气温应该只有七、八度左右，这么冷的夜里，难不成夏大哥还要出去狂欢？

“希文，你没听见我大哥的手机整晚一直在晌吗？那是他女朋友的夺命连环抑口，要是再不赶快回去陪她的话，搞不好我未来的大嫂就要换人了。”

“啧，小语，你别大过年地就诅咒我，我跟雅雅的感情好得很，永远都会是热恋期。”夏之言穿好鞋子正准备出门之际，忽然想起怀里的红包还没有拿出来分，于是又急匆匆地倒了回来。

“咯，这是压岁红包，你们一人一个，人人有份。”

“哇，谢谢大哥。”夏之语双手恭敬地接过，随即大声欢呼。

罗希文讶异地接过夏之言递到面前的红包，惊喜地问：“咦，夏大哥，我也有啊？”

“当然啊，你是小语的好朋友，也就等于是我的妹妹。”夏之言露出了充满歉意的笑，“不好意思，希文，夏大哥必须先失陪了，祝你新年快乐噢，玩得开心点，就把这儿当成是你自己的家，小语一定会好好地招待你。”

“嗯，谢谢夏大哥。”罗希文开心地朝他挥了挥手。

“再见，出门小心、注意安全唷。”

金承佑是最后一个领红包的，愣了一会儿之后，才有些腼眺地向夏之言道：“谢谢大哥。”

在面对金承佑的时候，夏之言非常明显地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不客气。”

虽然已经接受他成为自己的家人，但是夏之言还是没有办法真心地对着他微笑。

新的一年开始，对他来说，这将会是一个必须多加练习的课题。

直到夏之言离开之后，金承佑还一直握着那个触感尚有微温的红色纸袋。

不知道有多少年没过过象样的春节了，以往的每次过年，他妈妈都在医院里面值斑，他也总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吃着妈妈事先替他准备，但必须自己加热的寂寞年夜饭。

没想到今年的除夕，会令他这么感动。

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热气腾腾的美食，彼此闹烘烘地聊天，聚在一起熬夜守岁，甚至还有红包可以拿，这一切都美好得像是在作梦般……

然而，某个人简单的一句话，硬生生地将他从美梦之中敲醒。

“哇，夏大哥的女朋友真的好幸福噢！”罗希文不停用肩膀顶撞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好友。

“喂，夏小语，你太没义气了吧？你哥这么优，为什么不早一点介绍给我认识？”

“拜托，我大哥跟雅雅姐在一起已经五年了耶！我认识你也不到四年的时间，要怎样”早一点“把我大哥介绍给你认识啊？”

夏之语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希文每次都这样，一看到帅哥就马上变身成没救的大花痴，瞧她刚刚双眼似乎都变成心形了，那样望着早已名草有主的大哥是想怎样，横刀夺爱吗？

再者，她们旁边坐着一尊脸色自始至终都非常难看的阿修罗，难道希文都没有发现吗？

其实，夏之语已经偷偷观察他们一整个晚上了。

一句话都不说的金承佑，以及聒噪过头的希文，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问题。

“喂，我说你们两个……”夏之语来回轮流地看着希文和金承佑。

“又不是陌生人了，怎么都不讲话的？”

就算是今天第一次见面的人，应该也会彼此问候一下吧？夏之语抛出这个问题之后，客厅内瞬间只剩下电视传出的热闹声响，她等了又等，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回答她的问题。

“你们到底怎么了？真的吵架了噢？”

很好，还是没有人要说话。夏之语生气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瞪着他们。

“喂，回答我一下好吗？哈啰、哈啰！到底有没有人在家啊……”

板着脸的金承佑突然间站了起来，视线刚好与站在沙发上的夏之语齐高。

“语语，我要上楼睡觉了，晚安。”

“喂，你等一下啦！”怎么可以让他逃走咧？夏之语连忙拽住金承佑的手臂，将他推到她原本的位置上，也就是罗希文的身旁，命令他坐好。

“金承佑，你要是不讲清楚的话我就不让你走。”

见他僵坐在沙发上，依然是一副闷不吭声的死样子，夏之语只好转向他旁边瞪住那个突然间默不作声的好友。

“希文，你干嘛不说话？当了一整晚的小麻雀，现在舌头被猫给叼走吗？”罗希文皱了皱鼻头，朝友人做了个超难看的鬼脸。

“夏小语，你吃错药噢，干嘛突然间发飙？夜深了，他累了想要睡觉，你快点放他走啦！”她伸出手搭向金承佑肩头，装熟地逗着他：“弟弟，我们哪有吵架？根本就没有嘛，夏小语在发神经，不要理她，你想要睡觉的话就快点上楼去。”

她故作熟稔的态度和无预警的碰触令金承佑嫌恶地皱起了眉头。

“你！”

他很不给面子地拍开了罗希文的手，正准备喝斥她行为不要那样随便的时候，夏之语的手机响了起来，打断他的话。

“喂？”夏之语一看来电显示，马上笑咪咪地接起电话。

“力，新年快乐。嗯，还没有睡啊，在跟希文他们一起看电视、聊天……”

一接到郭力的电话，夏之语马上就忘了眼前的事情，身子一缩躺卧进沙发内，与恋人透过手机情话绵绵起来。听到她亲昵地喊着郭力的名字，金承佑的目光不自觉地飘了过去。

语语和郭力对话时那满脸幸福的表情，看了真是令人羡慕啊……

“嘿，你吃醋啦？你到现在都还没对小语死心噢？”罗希文的声音硬是插了进来，再次打断金承佑的思绪。

“关你什么事？”不是一直把他当隐形人吗？现在干嘛又突然看得见他了？

他冷淡、直接的响应，让罗希文无言了好一会儿，但今晚她感觉非常快乐，美好的心情并不想被金承佑的无情给打散。

夏之语一直顾着和情人讲电话，金承佑又一副“少来招惹我”的死样子，罗希文只好自得其乐地找事情做。

“哇，夏大哥对我真好，红包也有准备我的份……”

喜孜孜地打开夏之言刚刚给她的红包，除了一张两千元大钞之外，另外还放了一张散发着淡淡香气的祝福卡一两个穿着中式服装的小人偶—十指交握住且彼此的唇碰触着唇。啊，恋爱运，大吉耶！新年的头一天就接到这样的祝福，真是令人开心！

罗希文欣喜地抬起头，却发现金承佑凶狠的目光正瞪着她。

怎么了？她什么都没有做啊，哪里又惹到他啦？

自从暑假结束之后，金承佑就没有再找过她，他的意思非常明显，罗希文也知道自己没希望了，就算他们暑假时在一起玩得挺开心的，甚至曾经有过一夜激情，最后她还是没办法赢得他的心。

小语都已经被别人给抢走了，他怎么还傻傻地痴望着那个永远不可能给他回应的人呢？真是笨蛋、猪头，傻瓜加三级……

明明心里一直在怨惹他，但是每次看到他充满寂寞表情的俊脸，罗希文就压抑不住心底油然而生的同情，想要陪伴他，想要安慰他，想要抹去他脸上那副看起来寂寞得要死的凄惨表情。

她交第一个男友的时候就是这样。那个人刚刚失恋，成天失魂落魄像行尸走肉般地活着，平时就非常在意他的罗希文属于为爱往前冲的新时代女性，一看到机会来临就勇往直前主动去靠近他，安慰着、陪伴着，然后两人便顺理成章地在一起成了一对恋人。

哪知交往半年左右，对方就劈腿了，并且非常高调地故意让她发现，将她给气走之后，马上就公开跟第三者出双入对。

后来罗希文在失恋的痛苦中分析出前男友的心态可能是：他不再需要她这个临时的陪伴者，因为他终于碰到下一个他想要追求的女孩。

这一次，金承佑的情况好像也是这样。

暑假的时候，他惨兮兮地看着心爱的小语被郭力给抢走，而她，又忍不住满腔的同情心主动去靠近刚失恋、无限悲惨的他。

为什么她总是没办法从失败之中学到教训？

明明金承佑已经表现得如此明显，一看到他露出仿佛可怜的小狗般的表情时，她就不由自主地又想要靠近他并给他慰……

当罗希文张大双眼无辜地回望着他时，金承佑倏地将眼神移开。他还能对她期待什么呢？大哥不过是稍微对她亲切点，她就大发花痴，肖想早就有稳定交往女友的大哥，她真的这么缺男人吗？

就算他曾经有那么一丁点的奢想：罗希文会到他们家来过年是因为想要见他，此刻那想法也全都烟消云散了。

花痴大概是她的天性，永远都没办法改变的。

“真的吗？你要带我去香港玩？”夏之语不敢置信地尖叫出声：“力，你是说我们现在出发？半夜耶！”

她突然提高的嗓音，将另外两人的目光都吸了过去。

“好、好，那我准备一下行李，你大概两个小时之后再过来接我。”

切断通话后，夏之语兴奋地扑向好友。

“希文，郭力要带我去香港玩耶！”

“是噢，这么好。”罗希文微微扯动唇角，有些不高兴地瞪着她。

“夏小语，你要跟郭力出去玩，那我该怎么办？”没想到她大老远地跑来投靠小语，才经过半天左右的时间，小语就准备跟她的情人落跑，留下她一个人孤单地……

“啊，可恶，夏小语你真的是标准的有异性没人性啊！”

“唉唷，谁知道郭力会突然一时兴起要带我去香港玩？我以为他会在美国待到大年初四才回来嘛！”夏之语低头向好友告假：“希文，对不起啦！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不然，我问看看郭力介不介意再多带一个人一起去玩……”

“算了，大过年的，我干嘛跟在你们屁股后面当电灯泡？”罗希文双手抱胸，依然一副气呼呼的模样。

“哼！夏小语你给我记住，没义气的家伙。”

“那不然……”夏之语情急之下，只好随便抓个人来顶替自己。

“希文，我派一个帅哥代替我来陪你过春节好了。”

当然，现场除了金承佑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人可以托此大任啦！

“金承佑，你闲闲没事在家，帮我好好地招待希文噢！”

“我为什么要？”金承佑不满地大吼出声，情势一瞬间变得险恶无比。

“咯，这是”姐姐“给你的压岁红包，你好好收着啊。”夏之语把刚刚从大哥那里获得的红包，转手送给了金承佑。

“就这么决定了，我现在要马上去收拾行李，金承佑，希文就交给你了，千万不要让‘姐姐’我失望啊！”

金承佑愣愣地接过，几秒钟过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要拒绝这个红包，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夏之语已经一溜烟地逃上楼去。

“怎么可以这样？”这种时候才愿意承认他是弟弟！金承佑握紧手中的红包，他才不想要这样奸诈的姐姐咧！

然后，他转头瞪着罗希文。

“我不会理你的，要走要留都随你便。”

罗希文赶紧抓住也准备离开的金承佑的手臂，但马上就被他无情地甩开，她不死心，这回双手一起缠了过去。

“喂，你怎么也这样？你们全都不理我，这样我很可怜耶……”大过年的，却像皮球一样被他们踢过来、踹过去的，很伤她的心耶！罗希文紧紧地攀住金承佑的手臂，拽得紧紧的一刻也不肯放松。

“放开啦！”是没看过坏人吗？金承佑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她。

“弟弟，不要赶我走啦！”

“谁是你弟弟啊？快点放手，不然我就……”

“不然你就怎样？”罗希文整个人凑上前去，圆睁的大眼很无辜地望着金承佑。

“弟弟，你想要对我怎么样啊？”

“你……”她太过靠近了，金承佑无法控制地脸红了起来。

看到他不知所措的反应，整个晚上都在装冷漠的罗希文实在是忍不住了。

“喂，你真的好可爱噢，稍微逗一下就脸红了。”

葱白的指尖正想欺上他窘红的脸庞时，再度被狠狠地推开。

“我不想让你耍着玩，我警告你，别再无缘无故地来招惹我。”金承佑愤愤地摇下话，然后转身上楼，将罗希文一个人留在客厅。

“啊，一个个都这么无情无义……”罗希文很没形象地瘫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瞪着那依然欢乐无比的电视节目。怎么电视里的每一个人看起来都这么幸福快乐啊？

那吵杂欢乐的年节喜庆音乐，让她产生一种非常烦躁的感觉，好想要大声尖叫。

小语打算撇下她和情人一起出去玩，那么她呢？到底该走还是该留？好像真的做错选择了。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她应该乖乖地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出国去过年的……

罗希文拿起抱枕蒙住了头，压抑地尖叫了好几下。

唉，重点并不在夏之语能不能陪她玩，罗希文非常清楚这一点。

她会在大过年的死皮赖脸跑到夏家来，其实是想要借机多看金承佑几眼，虽然她一直不想承认，但是她好像真的喜欢上他了。

行李整理到一半，因为不放心又匆匆奔下楼来的夏之语，正巧看见罗希文一个人在客厅里寂寞地发泄低吼，她叹了口气，坐到好友身旁将她脸上的抱枕拿开。

“希文，你老实跟我讲，你跟金承佑之间到底怎么了？”

“没怎样啊！”罗希文撇了撇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的行李这么快就整理好喽？”

“现在行李哪有你来得重要？希文，你快点跟我讲啦！”夏之语快被自己那满溢的好奇心给逼疯了。

“你们在谈恋爱？”

“谈个屁！他连话都不想跟我讲……”

“但是他看起来不像是讨厌你啊。”昨天一提到希文的名字，金承佑就发火了，这就代表他其实是很在意希文的，只是不好意思承认罢了。

“看起来不像是讨厌，难不成他刚刚那副死样子是在表示喜欢我？”罗希文嗤笑一声。

“别管我了，你赶快上楼继续收拾行李吧！”看来，她的行李也可以不用打开了，明天小语离开之后，她也跟着走好了。

“希文，金承佑是个很闷骚的人，搞不好他真的喜欢上你了，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表示才好，所以才会变得这么扭……”

“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并不会因为你被别人追走了就转而看上我，夏小语，你一点都不懂男生……”

“那你又有多懂？”夏之语不满地瞪着她。

“你只交过一个男朋友而已。”

“不要一直在意那段失败的恋爱，这一点都不像你。”

她所认识的希文，希文是那种脸上永远挂着自信的微笑，不管目标有多远，总是充满勇气继续向前冲的开朗女孩。

“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夏之语用力拍着好友的肩头。

“你到底喜不喜欢金承佑？”罗希文没好气地瞪了好友一眼。

“喜欢啊！”但承认这点又有什么用呢？又不是承认了这一点后，金承佑就会喜欢上她。

“那就去倒追他，我支持你。”夏之语倾身在好友耳旁悄声道：“另外，为了表示我的支持，希文？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噢……”

“嗯。”

“金承佑房间的锁……坏掉了。”

“啊？”

“啊什么啊？你少装清纯了，我的意思是：等一下你就去夜袭他。”

“什么？”看着好友那满脸羞怯却不掩兴奋的神情，罗希文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不管再怎么喜欢，总是要先试用一下嘛！”

这年头，性不再是羞于启齿的事，在两个人交往的过程中，性方面合不合得来也是将来能不能顺利交往下去的一大关键呢！

罗希文将刚刚被夺去的抱枕抢了回来，再次压到自脸上去，啊啊啊地又大叫了三声之后，在抱枕下模模糊糊地说了几个字。

“嗯？什么？”夏之语听不太清楚，只好动手再把抱枕给摘下。

“希文，你刚刚说什么啦？我没听清楚……”

“我说……我已经试用过了。”没有抱枕可以遮掩，罗希文的脸一片赧红。

“嘎？什么？你、你已经试用过了？”夏之语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什么时候？”

“暑假结束前，我们待在海边民宿的最后一个晚上。”

尽管脸红到快要爆炸了，但罗希文还是缓缓朝好友伸出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

“金承佑的初吻给了你，但他的初夜是属于我的。”

见到夏之语目瞪口呆的反应，让罗希文突然有种赢了的感觉。